施家大少爷施谦,是一个人人提起来都要叹息的存在。
他五官清俊,身材高大,性格温和,聪敏过人,凡是与他相处过的,不管或长或短,或早或晚,就没人说过他一句不好。
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存在,在他前十四年的人生里,可谓是一帆风顺,再无挫折。
父亲器重,母亲喜爱,他早早地被确定为家族继承人,在尚还年少时,就凭藉自己出众的人格魅力得到了家族元老的认可。
大概是这样的完美引人嫉妒吧,连上天都要将其打破。
就在他十四岁那年半夏一场车祸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。
他双腿被废,从此之后只能靠着轮椅行动,继承人的身份自然没有了,一开始的悲伤痛苦过后,父母也相继把目光移到了健康无损的次子身上。
他渐渐的,从施家前途无量的大少爷变成了家里的隐形人。即便他温和聪敏依旧,人们投注在他身上的,也只剩下了怜悯。
有时候瑶姬总在想,原身和施谦的交好,大概是一种同病相怜吧,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少爷和大小姐,一个因为不是亲生地位尴尬,另一个为了避嫌,更是极力减小自己在家中的存在感。
他们是施家那栋大宅里的边缘人,苦闷无处诉,心事无法说,只能互相取暖。
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亲密,瑶姬发现,每次自己见到施谦的时候,总是能模模糊糊想起一些属于原身的记忆。
她猜测自己没办法得到原身的记忆,应该和平妖令碎片有关。
或许是碎片让她的神魂出现了某些变化,而现在记忆正在极缓慢的恢复,有可能是时间流逝的必然结果,也有可能是见到如施谦这样和原身极亲密的人,受了刺激导致。
只可惜那些恢复的记忆零零散散,多数是原身曾经和施谦相处的片段,或者是一些生活琐事。
至少瑶姻最想知道的“博士”究竟是谁,她到现在都还没想起了到任何蛛丝马迹。
“博士,是谁?”男人漫不经心地说。
瑶姬一愣,心中掀起惊涛骇浪,谢以诺知道“博士”这个人的存在?!
在瑶姬的暗中探查下,她已经可以确定施家、布鲁尼家族,都不知道“博士”这个人。
原身自杀前留下的遗书里特意提到“博士”这个人必然对原身是极重要的,可偏偏与原身有过接触的人她都调查过了,谁都不像“博士”。
就在瑶姬怀疑是不是根本就没有“博士”这个人的时候,谢以诺的问题让她大吃一惊,差点失态。
但她很快将情绪稳定了下来,淡淡道:“没想到你竟然知道他。”
只是谢以诺一眼就看出了她在套话,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息:“看来你不愿回答,没关系,不想说,那就不说。”说完还温柔地抚了抚瑶姬的发顶,话语中的未尽之意,显然是“我不会逼迫你”。
瑶姬见状,只能在肚里苦笑,不是我不想说,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啊。
糊弄完了谢以诺,她又多方调查,可还是一无所获。此时见施谦来了,她放下自头的种种思绪,忙迎上前去:“大哥。”
施谦见她眼角发红,像是哭过一场,不由叹道:“别太伤心了,小瑶。”
其实瑶姬哪里是伤心,不过做戏。
只是施谦总以为她感怀自身,毕竟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忽然做了寡妇,有哪个不会郁郁寡欢的。
是以经常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,只是因为他不好出门,兄妹俩方才见面不多。
“之前你生日,我也没能给你庆祝,”施谦道,“往年你生日的时候总是我们兄妹俩在一起,今年却……”
他或许是想到兄妹相别,又或许是忆起昔日亲密,面上不由露出怅惘之色,却没注意到瑶姬脸上就是一红。
生日那天,她不就是在韩家大宅里,被那个混蛋折腾了一整夜?
第二天迈着酸软的双腿回到布鲁尼庄园,瑶姬才发现手机上整整有三十几个未接来电,全都是施谦打来的。
从凌晨十二点一直打到接近一点,那个时间,想来施谦是想祝她生日快乐,所以才掐着点打过来。
谁知瑶姬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调成了静音,她确定自己没动过,十有八九是谢以诺那混蛋干的。
想起此事,瑶姬越发觉得不好意思,忙转过话头道:“等查利的葬礼办完了,我也能松快松快,回家看看大哥。”
她没说出口的是,葬礼一办完,布鲁尼家族的老板之位也要决定花落谁家了,她是生是死,就在这一决。
两人又说了几句话,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扰攘,瑶姬皱了皱眉,叫了心腹瓦尔过来:“出什么事了?”
瓦尔还没回答,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迈步而入。
因是来参加葬礼,他罕见地没露出那副懒洋洋的神态来。
一身全黑衣着将他衬托得俊美中带着一丝冷意,他取下头上的洪堡帽,朝瑶姬脱帽为礼:“夫人。”
这低沉的嗓音让周围为之一静,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既是想看这势同水火的两人究竟要如何相处,也是慑于男人身上那股虽淡,却教人无法忽视的冷峻。
传闻中是个草包的谢三少或许没有那么不堪,施谦坐在轮椅里,看着男人和瑶姬寒暄了一句,两人言语俱是平平常常,既没有剑拔弩张,也不见半分热络。
这也是当然的,谢以诺的大哥就在半个月前死在韩家大宅,布鲁尼家族认下此事,而且据说动手的不是别人,就是那个之前还被不少人轻视的寡妇。
因着此事,年纪轻轻的布鲁尼夫人在家族内的地位一日比一日要高,加上她和神秘的柯里昂先生合作,给布鲁尼家族带来大量军火,其风头已隐隐压过了马修。
此时马修就站在不远处,眼神阴鸷,神情中隐含狠厉。
但他就算再不忿,也不可能在今天这个日子闹事。
瑶姬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,压根也不理会他,等宾客都到齐后,一行人方才站在教堂外,和亚历山大一起迎接棺木。
这段仪式冗长又沉寂,祝祷声和圣歌声中,装饰着白色鲜花的棺木被放置在耶稣神像前,黑衣黑裙的瑶姬站在一旁,作为未亡人,低声为丈夫诵读着《圣经》。
她面覆黑纱,一张精致小脸在那薄薄的纱料下若隐若现,只看得到面纱下露出的纤秀下颌和娇嫩双唇。
或许正是这样肃重的颜色,直衬得那唇色愈艳,肤色愈白。
仿佛白雪地上的红梅,又好似烈烈燃烧的火焰。
此时此刻,不知有多少道视线凝视着棺木旁那道娇小人影,安静的教堂中,无言的凝滞与热烈缓缓弥散。
忽然,谢以诺站了起来。
他坐在左边第一排的位置,一起身,顿时惹得所有人都朝他看去。
“抱歉,”他似笑非笑,唇角挑起,眼中却毫无笑意,“有点小事,失陪一下。”